贞娘迎上前,半垂着头,避开周围的眼光。
哪怕是之前一群人说话声不大,可是却早就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没法子,有人招风啊!青楼艳ji,风流公子就不说了,之前看两眼就罢,可是刚才那一阵吵,却带出好一段绯色密闻。而且,还有安主簿插在其中,他们这群小百姓怎么能不关注呢?
不知是不是觉得林贞娘这般模样太过好笑,安容和睨着她,只是无声地笑。
“安大哥,”打过招呼,林贞娘就转向沈墨亭等人,又向玉梅施了一礼,“玉梅姑娘。”
虽然没有正式说过话,可是总是她的老主顾,不说话不好。
“林老板,”出乎林贞娘的意料,玉梅居然认得她。
见林贞娘奇怪,玉梅便淡淡道:“之前戚姬寺中,小娟曾与我指过林老板。”
林贞娘闻言,立刻释然,只是笑着又施礼道:“还没谢过玉梅姑娘之前的关照。”
拉了下安媛,她笑道:“安姐姐,可要进去?场子里摆着两条纸扎的大龙,很是好看。我说给你听啊!”
虽然不敢多看,可是听也听得出玉梅和沈墨亭在打锋机。人家,不关她们的事,还是先带走安媛再说。想来,安容和突然叫破她的行藏,也是为的这。
林贞娘相邀,安媛倒是答得柔顺,可沈墨亭却偏偏道:“贞娘,你不是要顾着铺子吗?今天是我约阿媛妹子出来踏青,自然是我作陪。”
哗,居然是他约的安媛!
林贞娘眨巴着眼,忍不住去看安容和,心道怪不得安容和这样的大忙人,也一路跟着来了。自家妹子和有名的风流客出游,换成是她她也不放心。
“沈兄也是忙,我看不如就由我带舍妹去踏青好了……”安容和笑着,却是不想给沈墨亭机会,“玉梅小姐还在等着沈兄……”
这话,分明就是要把沈墨亭推给玉梅。可是玉梅却不知怎的,竟然淡淡道:“如是安小娘子不介意,可否让小女子一道呢?”
安容和皱眉,没有明着拒绝,只是淡淡道:“舍妹体弱,只怕走走就累了,拖累玉梅小姐就不好了。”
“不怕,若是阿媛累了,我们就多歇歇——大郎,你莫不是怕我照顾不好阿媛?”
沈墨亭笑着问,似乎全不知安容和心中所忧。
安容和笑笑,正待直白地拒绝,安媛却突然道:“大哥,既然玉梅姑娘相邀,那我就同他们一路吧!你衙门里事忙,且去吧!”
“阿媛……”低唤了一声,安容和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瞥向安媛的笑脸,却又咽了回去。
自家妹子常年在家,少有出来玩的时候,他也实在不想扫了她的兴致。
想了想,他转向林贞娘,“贞娘,难得有机会去踏青,你也和你安姐姐一起去吧!”
“我?”看着安容和对自己使眼色,林贞娘心里直发毛,咬了咬牙,她到底还是道:“还是安大哥陪着吧!我、我还得照顾铺子。眼看就要到正午了,东伯他们忙不过来……”
“是吗?”安容和笑着,没有勉强,可是他那副笑模样却让林贞娘更怕。
“我、我真得回去了……”林贞娘往后退了一步。
“莫急,先看了祭龙王再回去好了——阿媛,贞娘那么忙,不如咱们帮她忙过晌午,再往效外去,可好?”
第十八章美人!英雄?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十九章帮忙
第十九章帮忙
偷眼睨去,先是看在桌边坐的美人,再看含笑招呼客人的沈墨亭,还有站在炉边的安容和。
不管怎么看,林贞娘都觉得心里有些发毛的感觉。这一行四人,大概也只有坐在后面小凳上帮忙东伯摘菜的安媛让她觉得安心了。
玉梅原本还要帮忙洗碗的。可是平日歌舞为生,一双手能提笔能抚琴,却哪里粘过厨房事?不过洗了三个碗就已经打了一个。
林贞娘又是客气又是劝慰,好不容易才劝停了玉梅。听她自嘲自己一无是处,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这年头的花魁,个个都是多才多艺,甚至在文学上的造诣比她这个伪举人之女还高。这样子的人在她面前说什么一无是处的话,叫她怎么答?
干笑两声,请玉梅坐下用茶。林贞娘是想着只要她不添乱就行。却不想没到饭时,玉梅就已经成了她这摊子的活招牌。甭管吃不吃饭,走过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看看美人。
不光是男的,就是年轻女子,也是路过必停。
男看玉梅,女看墨亭,单只这男女二美,就让林贞娘的摊位成了附近最火的地方。
玉梅坐在桌旁,随那些人看,如坐无人之境,似乎连个笑脸都欠奉。而沈墨亭却是笑容满面,一口一个“小娘子”“大姐”“婶娘”地叫着,嘴似抹蜜,就是原本没想吃饭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坐了下来叫份盒饭尝尝。
有那陪着意中人坐下的,眼见沈墨亭殷勤,不禁愤愤。虽然有美人可看,可这男人也太惹人厌了。有心呵斥,却在目光一转,瞧见站在炉子后打饭的男子时,目光一凝,面色转为严肃。
有那耳目灵的,就悄声和身边的人道:“瞧见没?那打饭的,是县衙里的安主簿啊!连主簿都过来帮忙打饭,这摊子得什么人开的啊?了不得、了不得了……”
林贞娘听得一头黑线,几次凑过去让安容和不要再帮手了。可安容和却偏不停手,“这个算什么?你没听人说我从前还跟着船做过水手苦力吗?”
“不是算你累……”你一个官身,我这小摊请不起啊。
林贞娘苦着脸,恨不得求着安容和离开了。
安容和一笑,却不理会她,反倒扬声笑问:“乡亲们,这饭菜好不好吃啊?”
听他这么问,正在吃饭的人都是一怔。过了好几秒,才有一个年轻胆稍大的大着胆子笑应:“好吃好吃,不仅味道好份量也足!”
“既然好吃,大家就多捧捧场!我妹子的店就开在下门桥,‘好吃再来’,好多人都知道的!大家伙若是有空,就去尝尝。那里的冒菜,可是定陶独一份!”
林贞娘听得直流汗,这广告打得也太——那个了,要是别人觉得安容和这是借官势压人,可是……
“大家伙也别拘束,虽说安某现在有了官身,可是却是定陶土生土长的。别说在场有好些个是看我长大的大叔大娘们。就是从前我做小吏时,不也是净和各位打交道了吗?就算是现在,咱们也还是一样的乡里乡亲,不用那么见外……”
听到这儿,林贞娘终于吁了声,扭身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敢情,人安容和来帮手,也不是特意为了她自贬身价,而是想要做出个亲民的架势来。这个,真的不关她的事了。
一晌午下来,林贞娘忙得直不起腰,可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虽然很想自夸自己煮的东西太好吃,香飘十里,以致于招来的这么多客,可是她心里很清楚,今天能来这么多客人,其实全亏来帮忙的三人。
如果不是他们,怕是她今天也不过是如预料中的那样卖了二百来份盒饭就算了。而不是像现在,卖了足有四百份之多。怕是今个来龙王庙的,有一大半全是吃的她家盒饭。
最忙的时候,没桌子坐,打了饭的人都是蹲在旁边地上吃的。而且,还有几个大肚汉,是占着桌子吃了好几份,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张距离美人最近的桌子。
一早蒸好的米饭卖光了,还又加紧又蒸了一大锅,到最后,连锅巴都铲没了。菜更是半份都不剩,几个人忙完了却都是空着肚子。
“老板,这里我和东伯收拾,你快和安主簿他们去吃饭吧!”林四话才说完,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林贞娘睨了他一眼,笑道:“当你老板那么没义气吗?再说了,我就是厨师,守着锅灶,出去吃什么?”
扭头招呼一声,林贞娘也没问几人意见,直接就道:“先歇一会,吃了饭再去踏青。”
安容和没说话,却是最先坐下的。安媛自然也是没意见的。而沈墨亭也笑着:“有贞娘亲自做饭,自然是要吃的。”四个人里,和林贞娘最不熟的玉梅虽有些不自在,可看三个人都坐下了,也只得坐下。只是虽然四人坐了一桌,气氛却有些怪。
不知是忌讳安容和还是怎么的,原本还想和安媛说话的玉梅只是盯着安媛看,不像刚才似的总想搭讪。安容和倒是一直在笑,可是光是笑不说话,怎么看都是带着张假面具,让人发怵。所幸还有沈墨亭,左右逢迎,才不至让场面过于清冷。
没留意那头四人的奇怪气场,林贞娘这头手脚利落地现炒了几个菜。因为时间紧,没有煮饭,叫林四去旁边的包子摊买了些包子还有馒头。
她自己炒的却是一个溜肝尖,一个鸡菜粉、也就是肉丝炒酸菜粉条,一个醋溜白菜,一个清炒菜心,又把还剩的大骨汤盛了一碗端上桌。四菜一汤,虽然简单,份量却是足的。
刚才人太多,她没有留意,想来对面的老丈没有带孩子过来吃饭。她这会儿就亲自过去请。没请动,就拔了两碗菜连同肉包子,一起亲自送过去。转回来时,六个人都还没动筷,就等着她了。
“主人不上桌,我们这些客人怎么好意思呢?”沈墨亭笑着调侃。
那头安容和却只是笑,在林贞娘过来时,特意往沈墨亭旁边靠了靠,“过来挨着阿媛吧!大家挤一挤就是。东伯,就在一起吃。”
瞄了安容和一眼,林贞娘笑笑。却是为的他没有把林东看作普通仆佣。
一顿饭吃的香甜,也可能是饿了,就连玉梅都连吃了两个包子,吃得都有些面红。
沈墨亭倒是笑着解围,“还是贞娘做的菜好吃,玉梅小姐平时可是吃得很少的。”
看看玉梅那妖娆的身段,林贞娘倒是信这话。可看玉梅的表情,可并不因为沈墨亭这解围的话而觉得开心。
安容和却是根本没有看打眉眼官司的一对男女,只是笑着同林贞娘道:“之前在你铺子里没有这几样菜。要说,这青菜这样做法,味道却是清香。不像那些用酱炒的,味道太重。我听说京里有大酒楼就是这样作法,想来贞娘竟是师出名门了。”
“什么名——安大哥,你说京里大酒楼是这样炒菜法?”
林贞娘眨巴着眼睛,看着安容和的眼睛都发亮了。
她之前就觉得大宋不管什么菜,都是用酱炒,这个实在是太腻人了。可能是以前少盐,也没有味精什么的,所以在宋之前,各种各样的酱料层出不穷,比之后世多上许多种类。有好些,林贞娘甚至都没听过。
可是这用酱炒的菜虽然有了酱的味道,却少了菜本身的清香,而且,用酱炒的菜一般都火候太过,菜炒得时间过久,这营养也就流失得多。
她一直想在铺子里推广,可又担心吃惯酱炒的人吃不惯她这清淡的口味。一般来说,做苦工的人,口味都重,太清淡的会觉得没味道。所以这清炒她平时也就是在家里做做。这还是头一回在外头做。
可听安容和这话,分明是大宋也有人这样清炒蔬菜。而且,还是京城的大酒楼,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这清炒的做法也可以在定陶施用了,而且,还能成大酒楼!
眸光渐渐黯下去,林贞娘撇了撇嘴,有些懊恼地扒了扒头发。
大酒楼,她哪儿那个本钱呢?
睨着林贞娘,安容和想了想,忽然淡淡道:“沙可聚塔,水可成海,急不得的……”
猛地抬头,林贞娘愣愣地看着安容和。
这人,好像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地笑起来,她甩开心里那点懊恼,直接道:“不是要去踏青吗?现在就去吧!嗯,不如就从西城门出去,我记得那里有条河,现在这会儿说不定还有鱼呢!”
“想钓鱼吗?不怕鱼被你吓跑了……”沈墨亭忽然来了一句,在林贞娘扭头看他时,他却是笑盈盈地起身,顺手扶了下安媛,又扶玉梅,“玉梅小姐,小心了。”
呶了下嘴,林贞娘心道这沈墨亭搞什么?是故意气她?没心情和沈墨亭争辩,她笑着招呼了一声,叮嘱东伯和林四在人散了时把东西归在一处就好,等着她回来再雇车把东西拉回铺子。
左右,这庙会过了午,也就没什么人吃东西了,到了晚饭时候,更是都回家吃饭。她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去耍耍也无妨吧?!
第十九章帮忙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二十章踏青
第二十章踏青
三月三,好光,青草依依,碧水涟涟,水畔拂柳吐新芽,山间杏花如粉妆。
城西效外,长河两岸,尽是踏青游春之人。远远的,不知是谁家女儿,在放纸鸢。五彩的蝴蝶,大红的莺儿,还有那美人面的,飞得老高。
眯眼看着,林贞娘嘴角的笑更显欢喜。
这放纸鸢,在大宋实属平常。不光是踏青日,就是平时,也多有孩童、少女以此为戏。可在后世的城市,处处高楼大厦,少有空旷的绿地,这放纸鸢的风俗也渐渐少了。只有节假日,才能偶尔在公园绿地见到小孩放。
“呀——”忽地一声惊叫,林贞娘指着远处突然断了线的美人面,眼睛一直盯着。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么的,那只美人面忽然向着他们这边飘了过来。眼见那美人面挂在水边的柳树上,林贞娘立刻就要奔过去。
“应该还没刮坏……”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容和一把拉住。
“你做什么?”
眼珠一转,林贞娘笑嘻嘻道:“我就是捡起来好还给人家——我没打算要的!真的——人家丢的东西我怎么会……”
忍着笑,安容和轻咳了声,“捡那个做什么?也不知是谁走的,多晦气!”
“晦气?”林贞娘眨巴着眼,有些不大明白。还好安媛在旁笑道:“贞娘,你若想放纸鸢去晦气,就叫我大哥给你扎一个新的。别人放走的纸鸢粘着晦气,不吉利。”
听得扬眉,林贞娘有些明白过来。
是了,好像是有这个说法。说是放纸鸢要特意剪断线让那纸鸢飞跑,这样子,这一年的晦气都随着纸鸢飞跑了。
在后世,纯手工的纸鸢、就是风筝,可比工艺品,珍贵着呢!哪个舍得放掉呢?
“不用了,我就是看人家放觉得好玩……”歪着脑袋,看看安容和,林贞娘想不出来安容和扎纸鸢是个什么样。
不过,安容和从一开始就不像其他读书人那么清高,还水手都能做,何况是扎个纸鸢呢?想来,安容和这个好大哥,年少时没少给弟妹扎纸鸢吧!
似乎是觉察到林贞娘的视线,安容和偏过头,看着她一笑,林贞娘目光微闪,倒是先避开了他的目光。
转过身,她有些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还是城外的空气好……”扭头,目光扫过眼神有些奇怪的玉梅,林贞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样的姿态,在公众场合,男人面前,实在是有些没有仪态了。
不过,显然安容和和沈墨亭早已习惯了她这样不淑女的模样,看到也只当没看到。
玉梅看着林贞娘,眼神里渐渐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林老板还真是让人羡慕……”她的声音很低,若不是林贞娘离得近,怕是根本听不到。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笑起来,林贞娘摇了摇头,“又不是白富美,哪儿值得羡慕了?”
“白?”玉梅偏了头,想想倒明白林贞娘的意思了,“白富美?这个说法真是形象。”笑笑,她低声道:“这世上能似林老板这样自由的女子也没有多少了,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呢?”
这倒说得不错!
林贞娘笑起来,“亏得我娘肯由着我任性,是我幸运。”
“何只是幸运……”玉梅黯然低语,那忧悒的面色,倒让林贞娘不好再多说什么。
“贞娘,不是说要钓鱼吗?”安媛突然笑道。虽然看不到,可是安媛的心思细腻,敏感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就立刻出言缓和气氛。
“啊,钓鱼——可惜东伯没回家取鱼杆给我……”有些懊恼,林贞娘正在抱怨,玉梅已出声道:“就算不钓鱼,去河边坐坐也好——只咱们女儿家一起。”
林贞娘愣了下,没有立刻答话,反倒是看向安媛。
不是她多心,而是明摆着,玉梅已把安媛视作情敌。这情敌在一处,可——
见安媛笑着点头,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似的。林贞娘只得盯了两眼玉梅。见玉梅温然而笑,并不显半分妒意,她心里也稍觉安心。
到底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玉梅也是聪明女人,不会做出什么事才对。再说,安容和和沈墨亭都在附近,又怎么会让安媛出事呢?
见两人都没反对,玉梅就回头,笑盈盈地和两个男人招呼,又亲热地挽着安媛的手,“让我们女人家说些悄悄话?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