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什,“大师唤小女,不知是何事?”
她问得恭谨,在旁边等了许久的妇人们却因着她这一句而面生愤怒之色。这小娘子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谁不知道忘空大师每年今日必送一卦。她们在这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偏这小娘子一句话就让忘空大师睁开了眼。
柳氏恨恨瞪着林贞娘,越想越不甘心,“大师,小妇是武家四官人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忘空已经开口笑道:“女施主,请近前说话。”这却是对着林贞娘说的,就好像没听到柳氏的话一样,忘空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柳氏。
柳氏气结,旁边看热闹的就有人偷笑,“以为武家在定陶势大,就没人敢说对武家人说个‘不’字了?这里,可不是别处,是戚姬寺。那些钱势,在佛祖面前算得了什么?谁不知道忘空大师送卦很少送那些大户人家的妇人,而是多半送给有后福的人呢!”
虽然因为柳氏的怒视,那人收声不语,可是却仍是笑盈盈地偏头看热闹。
容不得林贞娘迟疑,陈氏已经一把推着林贞娘快步上前。
忘空大师定睛看着林贞娘,许久,才淡淡笑问:“女施主所求为何?或许,老僧可为女施主一解迷冿。”
林贞娘目光微闪,虽然陈氏一直在后碰她,她却仍是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小女子虽有所求,却并没有任何迷惑之处。”
“没有迷惑之处?”忘空大师一愕,随即笑起来:“女施主果然没有迷惑之处?”
“嗯,”不理陈氏,林贞娘平声道:“小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虽然有时候会觉得辛苦,但不会放弃——就好像爬山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了目标就是山顶,又怎么会有所迷惑呢?”
忽然展颜一笑,她淡淡道:“迷惑这种事,人人都有,可是若有靠别人去解除自身迷惑,那这一辈子都会想着倚靠别人宽慰解惑了。这样子,和没有别人就站不起来的软骨头有什么区别呢?”
垂下眼帘,忘空静默许久,幽幽而笑,“女施主果然是有慧根之人——老僧还以为女施主会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因何而来,又将走向何方呢……”
忘空的声音极低,许多离得远的人都听不清楚。而听清的林贞娘心口一跳,看着忘空的目光里难掩震惊之意。
从何而来,因何而来?这、这只是和尚在打禅机吧?怎么可能,会知道她是从……
胸口发闷,林贞娘突然有种赤身裸?露在大庭广众之前的恐慌感。只是,这样的恐慌只是片刻。
合上双目,她静默片刻后,再睁开眼时,眸光已转清明,“大师,如果每个人都非要知道前世今生的因因果果,那又何必饮那孟婆汤呢?不论从何而来,因何而来,还不都是这个人?只要是守着自己的本心,又何必非要知道那些呢?”
说完这一番话,林贞娘心里似乎一松,仿佛就这一瞬间话下了什么一般。其实,这些话,不算她自己想的,后世这些哲学类的辩论,网上常见。虽然早就忘了在哪儿看过类似的话,但这会儿说出来,却显得很是不同凡响。就连忘空大师也看着她,目露惊叹之色。
“女施主果然是有大慧根之人,难道会有这样的机缘——好、好、好,女施主果然是不需要我再解迷冿……”
忘空大师的话才一说完,林贞娘还不及说什么话,已经被人一下子挤开。
“大师,既然林小娘子已经不需要您解惑,那就帮助小妇人……”
这妇人还未说完,已经被人推开,一大群女人挤来挤去,都想挤到忘空身前。忘空的目光却是越过众人,落在与许大娘并肩,安静不语的安媛身上。
没有唤安媛近前,忘空只是默默看着安媛,直到众女意识到忘空就这样已经选定了人,失望、失落之时,才缓缓开口:“这位女施主年少丧父,身遭噩病,虽然可怜,但母缘颇深,兄代父职,也算是有福份。”
顿了下,忘空垂眉,手指连捏,嘴角的笑就越发深了几分,“守本心,行善事,女施主必会一生顺遂……”
“大师,”许大娘有些激动,“那我闺女的亲事,您看会是什么样的人家?”
忘空大师但笑不语,合上双目,就再也不出半声。
许大娘很是失望,还想再问,安媛已经拉住她,“娘,您没听见大师的话吗?只要我守本心,行善事,就会一生顺遂。又何必再问其他呢?”
合什施礼,安媛没有再问半名,就这样毕恭毕敬地拉了许大娘退出去。
在殿门口,许大娘仍是压不下心头激动,冲着站在殿门的安容和道:“大郎,你听到了吗?忘空大师给你妹子算命了……”
安容和闻言一笑,点头,轻扶了下许大娘,温言道:“我看到了,娘。”
目光却是越过人群,看向正和陈氏说笑着迈出殿门的林贞娘。
“大娘,”站在安容和身边的骆振锋虽然是官身,可是此刻面对许大娘居然执后辈之礼,这样的温和,倒让许大娘有些吓到。
“大娘莫要客气,今日咱们只叙私交。我与容和一见如故,相交甚欢,您就把我当作晚辈看好了——啊,就和慕狄一样好了!”
听到陈山虎的名字,安媛不禁低声问道:“骆大人也认识山虎哥?”
以骆振锋的身份实在不像是认识陈山虎的样子。
“当然认识了。”骆振锋却似乎没有那个认识,听到安媛问,反倒笑起来,“我很钦佩慕狄一片拳拳赤子之心。若我大宋个个男儿都似他一般,满腔热血以报国家,又怎么会被……”
“咳……”安容和一声轻咳,打断了骆振锋,淡淡笑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您可要回城?”
“回城?”被安容和这么一问,骆振锋也忘了刚才要说的话,“回去做什么?冷冷清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定陶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回!”摆着手,他笑道:“你送大娘她们回去,回头我去找你喝酒。”
安容和一笑,笑着应了声,果真扶着许大娘离开。
恰是一前一后出了寺门。林贞娘扭头看到身后的安家三人,不由点头微笑示意。
在寺门前,留在寺外的小厮忙着护送自家女主子,倒是一派热闹。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眼看着,太阳就要出来了。
没有和那些忙着下山的人挤。林贞娘扶着陈氏慢慢地走着,落在了最后。而安容和不知是怎么的,也是扶着安媛落在了最后。
“小娘子怎么没让忘空大师帮你卜卦呢?这样的机会很难得的……”
林贞娘心一跳,“安主簿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我这样的人,不需要算命的。”要是算出些不爱听的,岂不更烦恼?!
想想忘空大师说的话,林贞娘不禁撇了撇嘴角,说不定还要吓坏了旁人呢?
目光转开,她有意回避安容和的目光。
只是目光落在道旁的枯草堆上,她的脚步却是不觉一顿。盯着那堆枯草,她侧耳细听,“娘,你可听到声音了?”
第九十九章算命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一百章狗狗
第一百章狗狗
没等陈氏回答,林贞娘已经放开陈氏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拂开枯草,她就听到低微的一声“呜”,仿佛是小兽从喉咙里发出的闷闷的威胁声,虽然透出威胁感,却分明很是虚弱。
因是天已渐亮,林贞娘就没有再打灯笼。这会儿只能借着淡淡的天色去细看。在枯草之后,仿佛伏着什么东西,那声音就是从那东西的肚下发出的。
凑得更近,林贞娘蹲下身,终于看到那与枯草颜色接近的的物事。那是一只生着土黄|色皮毛的大狗,静静地伏在枯草中,看起来似乎已经死透了。
林贞娘迟疑了下,才动手推开那只已经死透了的大狗。在大狗身下,有几个小脑袋紧紧地靠在一起,可是,只有一个,头还是仰起的,冲着林贞娘发出威胁的“呜”声,虽然虚弱,却仿佛是在坚守着什么。
目光转向那条已经死去,却仍护着身下小狗的母狗,林贞娘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在母狗的腰上,有一个明显的伤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砍伤似的。皮毛上还染着血,已经纠成一团一团的。
不知道是什么人砍伤了这只刚下完崽子的母狗,那时候可能伤得很重吧?可是它却仍然挣扎着回到了这个草窝,让它们吸吮着它渐冷的,奉献母亲最后的||乳|汁,哪怕身体渐渐冰冷,它仍然没有离开,用身体覆盖住它的孩子,为它们遮挡风雪,以求一线生机。
只可惜,它最后保全下来的——可能只有这一个,这唯一的一个。
用手指点了下那头用警惕小眼神瞪着她的小狗,林贞娘逐一去摸另几只小狗。虽然那只黄|色的小奶狗愤怒地用嘴去咬林贞娘摸着它兄弟的手指,可是那并不锋利的牙齿却没有什么威慑力。
拨开那颗总是在她手边的脑袋,林贞娘感受着掌心下的冰冷,越摸越觉得心寒。在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时,她回过头,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陈氏,哑声道:“只活了一个。”
虽然没凑得太近,可是看这情形,陈氏也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默然片刻,她才温言道:“哪怕只活了一个,它也一定是觉得欣慰的。”
是,哪怕那只大黄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只救活了一个,但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
拎起那只仍在啃她的手,弄得她一手口水的小狗,林贞娘皱着眉瞪她。
或许是林贞娘的眼神太过严肃,那只原本还很硬气的小狗,只是冲着林贞娘“呜”了一声,就消了声。想张嘴再啃,却被林贞娘捏住嘴巴,它有些委屈地“呜咽”着,却到底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威风。
隐约好像听到小狗的肚子里在咕噜咕噜地叫,林贞娘拧紧眉头,“你是好狗还是坏狗?别带你回去,你满院子拉屎,乱咬衣服——这要是带回去,再想扔就不好了……”
她在那嘀咕,小狗睁着无辜的大眼,晃着脑袋,竟是在挣脱开林贞娘的手时,一舌头舔在了她的脸上。恰恰,就舔在她的嘴角。
反手抹着下巴、嘴角的口水,林贞娘把小狗举得远远的,一脸嫌恶,“臭死了……”
听到身后的一声低笑,林贞娘转过头,瞪着跟在陈氏身后的安容和。这家伙,躲在后面听了多久?她很可笑吗?
“没见过人和狗讲话?”她还和乌鸦讲话呢!有什么稀奇?
林贞娘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安容和居然很认真地看着她,答道:“没见过。”
一句话让林贞娘立刻无话可说。撇了撇嘴角,她转向小奶狗,“还是不要带你回去了——我只当没看见,省得带你回去,你又惹祸,那时候要扔你还觉得我反倒像坏人了……”
陈氏实在听不下去,轻咳一声,轻声道:“带回去吧!你要是没时间,我来喂它好了。”
林贞娘偏着脑袋,想了想,终于还是把小奶狗塞进陈氏的怀里。
转了身,她又顿住脚步,看着“呜呜”叫,一直往大黄狗那儿看的小狗,“娘,要不你先带它下山,我去寺里借锹,把大狗葬了。”
“正该如此。”陈氏点头,叹道:“人间至善至美之情,莫过于为母之心——狗尚且如此,何况人?我在这里陪着你,这小狗也该看到它的娘被好好安葬。”
陈氏既然这样说了,林贞娘也便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穿过陈氏的身边,想转回山道上去。
“还是我去吧!”安容和横过手,拦下林贞娘,却小心地不让自己碰到她,“我是个男人,再怎样也比你们走得快。”
林贞娘想想,也不再说什么,看着安容和快步往戚姬寺那这走去,她只和陈氏转到山道上,和安氏母女站在一处。
许大娘虽然脾气爆,待人有时也是刻薄,可是心肠却是不坏,一听说那头母狗护子而亡,不禁唏嘘。
安媛轻轻抚着那小狗崽柔软的毛皮,虽然没有说话,显然也是被那母狗感动,因而对这小狗更添怜爱。
“贞娘,你要把它带回去养?”迟疑片刻,安媛低声问道:“我以后可不可以去看它?”
“姐姐要是喜欢,就……”林贞娘话说了一半,就瞥见陈氏在冲她摇头。
林贞娘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年头,可没有导盲狗这说,[wen2 辣文电子书]而且这看起来不过是土狗的小狗,大概也不可能成为一只导盲狗了。虽然安媛生活能够自理,甚至还能照顾家人,可是毕竟狗不是人,若是一时疏忽咬了安媛,可就不好弄了。
虽然她觉得这种事不大可能发生,但还是小心些的好。大宋可没疫苗,要是真被咬了,得了疯犬病可是烦了。
明白了陈氏的心意,林贞娘就不好说把小狗送给安媛的话了。正在犹豫着再说些什么时,安容和已经转了回来,不过却不是一个人转回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骆振锋和之前见过的慧明和尚。
骆振锋见到站在山道上的几个女人,忙站下招呼,慧明却是直接转去枯草丛后。不过片刻,就从枯草堆后传出颂经声。
听得一脸黑线,林贞娘暗道这和尚真是怪了,居然还给狗颂经。只是看来看去,大概只有她觉得怪。许大娘和安媛一脸肃穆,甚至陈氏还跟着慧明一起低声念着这《往生经》。
“一条狗尚知护崽,宁肯死于伤冻,也不肯抛下自己的狗崽。其善其美,足以令世间行恶者羞愧难当……”骆振锋感慨着,“本官已决定,要在这山岗上为这条狗修一座善犬墓,要让世上不知感念亲恩者见之羞愧,自省其身……”
骆振锋侃侃而谈,持着铁锹的安容和与两个后赶过来的书童齐声称赞。林贞娘却是忍不住嘴角发抽。
她只是捡了一条狗,要不要搞这么大阵仗?不过,这建什么义犬墓之类的,说不定是骆振锋想搞的形象工程,和她可是没半毛钱关系。
不吭声,林贞娘只袖着手,在旁看着安容和带了两个书童挖坑。
冬天土硬,这坑虽然挖得不大,却也费了不少工夫。等到坑挖好,天已经大亮了。
看到几个男人埋葬黄狗,窝在陈氏怀里的小奶狗发出“呜呜”的好似哭一般的笑声。挣扎着从陈氏怀里跳了下来。
没防备到小狗居然会跳下来,见到它摔在地上,陈氏也吓了一跳,正要蹲下看看它摔得怎么样,那只小狗已经爬起来,急急地往坑边跑去。
只是它实在太小,说是在跑,其实不过是摇摇晃晃地走,走得急了,还一头栽在地上。可是走得再难,它还是跑到了坑边,就趴在坑边,冲着坑里“呜呜”哭。
负手而立的骆振锋叹息一声,仰头看着自远山山影后跃起的红日,低吟:“可怜黄犬子……”
眉毛一掀,林贞娘实在是听不得这位知县大人可能要拽出来的酸文。快步上前,一把捞起小狗,“回家了,你要饿死了,可是白废你母亲的苦心了……”
骆振锋回眸,张了张嘴,愣是把还没吟完的诗给忘了,“可惜、可惜……”
虽然脾气尚好,不曾说责怪林贞娘的话语,可是骆振锋到底一脸可惜之情。
背过身,悄悄吐了下舌头,林贞娘抱着小狗过去扶陈氏。
走不出多远,安氏母女先跟上来了,想是安容和还留着与骆振锋说什么立碑的事了。
“贞娘,这小狗你要叫什么名字啊?”安媛低声问着,半侧过脸,看向她的方向,显然是极喜欢这只小狗。
“叫什么?”林贞娘偏了头,想想,就道:“叫来钱儿……”
这名字一出,陈氏先是呛到。安媛口齿微动,到底只是抿嘴笑了,只有许大娘,很开心地点头,“这名字好!这世上啊,人活着,就盼两件事——一,是要有钱;二,就是不能有病。叫来钱儿好!好得很……”
林贞娘乐了,虽然许大娘平日很多事儿上和她不和,可今天却大得她心。
“大娘说得正是,若是以后,我再养什么,那就叫‘去病’。”
这名儿,也只有许大娘拍手叫好。陈氏苦笑了下,心道这个女儿现在可是把诗书都丢到九宵云外去了,竟好似从前跟着她爹学来的那些文采,都还了回去似的。
只是,目光一转,看着林贞娘灿烂的笑容,她却也随之而笑。
文采什么的,怎么比得上她女儿这般自在快活?!
第一百章狗狗
第一卷春色渐至第一百零一章家有小犬
第一百零一章家有小犬
“这才生下来没几天的狗,该吃什么啊?”林静蹲在地上,撑着腮,紧盯着缩在桌腿下的小黄狗。
从前林家没养过小动物,对林静来说,这才被抱回来的小黄狗可是稀奇了。
“刚生下来的,都是喝奶的。”坐在一旁的林贞娘用手指敲着桌子,盘算着这会儿到底到哪儿去找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