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土的，见了姑娘反倒惊着了她。”
这婆子，倒是个聪明不好对付的。
周妈妈不动声色的多看了她两眼，牢牢的记住了她的长相，又陪着说了会子话，才找了个由头悄悄的退了出来。
“姐姐那么心急做什么？”看周妈妈出去，方才那个圆脸解围的婆子才敛了笑，对着一旁站着的苏府奴婢们不耐烦的说道：“你们下去吧，我们这里没别的事儿了。”
那圆脸婆子一开口，旁边几个有眼色的媳妇子忙站起身，一边招呼房内的丫头们出门，一边已经小心的灭了房内的几盏靠窗的灯，才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出，顺手轻轻的阖上了门。
钱妈妈等房里安静下来，才压着声音道：“这个周婆子分明是故意拿乔，咱们早先就传信了，你看那崔婆子到现在连个影儿都没露，会不会是这府里头有变呀？”
“有变？”圆脸的婆子轻轻的搁下碗筷，冷笑一声：“若是这府里太平无事，夫人会让咱们几个过来？”
“那崔婆子本就靠不住，若是她是个能的，为何会被陪嫁出府？”说到这里，一旁另一个尖脸的婆子更是一脸的鄙夷：“钱姐姐，宋姐姐，依我看啊，咱们还是自个儿先筹谋着早做打算为好。”
“嗯，你吩咐下去，这两天在府里寻人探探消息。”圆脸的宋婆子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一般对端坐在位上捧着碗喝粥的一个穿皂色对襟长袄的婆子道：“罗妈妈，还得麻烦你，让你家丫头递个信儿出去给表少爷。”
“表少爷？还是算了吧。”钱妈妈撇了撇嘴：“咱们还没进府呢，他便被莫管家请着往府外去了，这会儿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找他去？”
“说好找也好找，只往这城里最热闹的那个所在去一去，准保在那里呢！”钱妈妈嗤嗤的笑道：“咱们这位表少爷，最好哪一口，你们还不知道么？”
这一打岔，总算让房里沉闷的空气活跃了起来，几个婆子一改先前的压抑和不满，东拉西扯的说起了闲话，谁也没注意，门外院角的阴暗处，一道小小的身影如猫一般灵巧的一闪而过，很快便隐入了晦暗的夜色。
第一卷 第二章 来者不善（二）
“这次过来的那四个婆子，虽说明面儿上是那个高高瘦瘦的钱婆子做主，可里头最难对付的还是那个圆脸的宋婆子，以前随着夫人回过几次伯府，隐隐还记得这个宋婆子，伯府里头背地里都叫她‘笑面虎’，最是面善心恶，诡计多端的。”
周妈妈一口气喝干了一盅茶，匀了匀因为赶路太急而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才开口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对苏灵玥细细的说了个遍，当然，最后还有她自个儿的看法和分析。
“嗯，辛苦妈妈费心了。”苏灵玥点头，依着前世记忆的帮助，她对这几个婆子的了解可不比周妈妈少。
前世的懦弱，让这几个婆子一进府，便在崔妈妈的配合下拿到了府里的掌控权。
很快，忠心于自己的那些仆从，被陷害的陷害，发卖的发卖，等到她进京城的时候，身边便只剩下了这些来自京城，对她严密监控的恶奴。
算计完她的家产，最后连她每月的月例银子也不放过，至于用心伺候什么的，那就更不要提了。
她记得到最后甚至连倒杯热水都叫不到人。一旦稍稍提一提，那些难听的训责和嘲讽挖苦，便迎面而来，至今仿佛都还响在她的耳边。
当然，若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让她这般记忆犹新。
前世，若不是这些人做帮凶陷害，她又如何会……
思及此处，苏灵玥暗暗咬紧了牙，眼底泻出的恨意把离她不远的周妈妈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也没见到姑娘露出这样的神色啊，就像，就像是那地狱里逃出的恶鬼一般：“姑，姑娘？”
“我母亲的事情，她们应该是知情的吧。”
苏灵玥见周妈妈一脸惊慌，也知道是自己方才的情绪没收住，吓到了她。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办法挽回。
在一个孩子心里，有什么能比母亲被人所害更让她生恨的呢？
“这个并不好说。”苏灵玥的这个借口很有感染力，周妈妈也瞬间沉了脸色，但是气归气，她倒还没有完全盲目：“虽然崔婆子说是京城伯府里贵人的吩咐，可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房下的手啊。”
“这几个婆子，都是我那亲亲舅母的亲信，不管如何，宁可错过不可放过，总是要找机会问一问才是。”虽然周妈妈表示怀疑，但苏灵玥却是很清楚的。
如果她娘亲去世，伯府里谁能获得的利益最大。
当然，嫌疑归嫌疑，要真的定罪落实，还是需要证据的。
“这些天先不用理会她们，晾个几天再说。”苏灵玥低头看着秋夕才绣好的帕子，结合脑子里有关刺绣的资料，细细的琢磨着上头的行针走法，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再抬头看着周妈妈一笑：“不过，依着这几个婆子的性子，怕是熬不过两天就要起幺蛾子吧。”
苏灵玥吩咐完，又似才想起来一般带着几分懊恼屈指敲额头：“喔，对了，那位表少爷呢？那可是位贵客，怠慢不得。”
“莫管事已经拜托沈珏沈公子作陪，好好伺候了。”周妈妈垂下眼，恭敬的回复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堂堂一个京城来的爷们儿，一到蜀川便和没见过姑娘一样，一听说要去那地方喝酒，甚至连梳洗都顾不得了，顶着一头的灰便往那里跑。
“嗯，沈公子最会招待贵客的，有他安置，我就放心了。”看着周妈妈满脸嫌弃，苏灵玥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那沈珏是去哪里招待那位表少爷了。
有那位小桃仙作陪，希望表少爷不要想家才是。
正如苏灵玥所说，那几个婆子是待不住的。在探消息探不到，见苏灵玥又一再被推，接连吃了六七顿素食之后，钱婆子终于发飙了。
“什么，找不到？”钱婆子恨恨的一拍桌面，如同被困在笼中的凶兽：“那表少爷身边的几个小的呢，也找不到吗？”
“表少爷身边那几个小的是他自孙家带过来的，平时就刁滑的可以，如今有了摸鱼偷闲的功夫，那还不抓紧玩疯了？”罗妈妈叹了口气，说到这件事情她也是一肚子的气，原以为是自己的二闺女办事不得力，结果昨儿她扯着老脸亲自出去了一趟，却发现那几个小厮正喝得半醉，挤在一起骰子摇得山响，对她的问话开始还能敷衍两句，到最后甚至连理都懒得理会了，直把她气了个绝倒。
“那就安排我们府里的小厮去找！”戴妈妈握拳，她们在伯府如何体面，却总只是奴婢，这做主的事情，怎么还得那位表少爷开口点头吧：“城里也就这么大点地儿，表少爷去的地方还能逃得出那几处？挨着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别费那个事了。”宋妈妈叹了口气：“若是人家存心的，咱们就算是把这蜀川翻个底朝天，怕也是找不到的。”
“存心？妹妹的意思是？”宋妈妈这一提醒，钱婆子也恍然醒悟过来，可不是说，如今苏家的这位小姐才八岁吗？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可能有这样的心机？
“你看这每天都过来问候咱们，说话干什么都恭恭敬敬的那个周婆子，我听说她之前也是姑奶奶嫁过来时带的陪嫁，从一个庄子里的管事婆子，到现在府里第一说话算数的，她能简单了去？”宋妈妈笑了笑：“你看咱们也呆了这几天了，可有一个人带回来有关崔婆子的消息？什么出去办事，我看闹不好，崔婆子早就不在府里了。”
“什么？！”这下不光是钱妈妈，就连坐在一旁的另外两个婆子也惊的从位子上占了起来。
“这也没什么可意外的，这两天我也问过府里的几个丫头婆子，别说是提到崔婆子，就连以前跟在崔婆子身边的几个媳妇丫头也没了消息。”宋妈妈叹了口气，神色很是无奈：“还有昨儿我到门房那边儿打听了一下崔婆子的几个儿子，也没有结果，那几个小子回话间闪闪躲躲的，八成是有人事先就做了吩咐。”
“所以与其现在拼命的去找表少爷，倒不如，咱们先去见能见到的。”
“能见到的？”罗妈妈皱眉：“你的意思是，去见苏家小姐？”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来者不善（三）
“要见我？”苏灵玥挑眉。
这才不过两天而已，那几个婆子的耐性比她料想的可要差多了。
原本以为无论如何还得过个四五天，等她将手里有关绣坊的事情处理妥当再发作的，却不想会这么快。
“她们这两天满府里打听，又派人往外头去找表少爷，不是都没有结果嘛，自然有些等不得了。”
周妈妈算是这两日和那些京城来客接触最多的人了，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看那几个婆子不顺眼，恨不得越快越好的将她们赶回京城去。
“既然这样，那就见见吧。”
苏灵玥笑了笑，并没有拒绝那几个婆子的请求。
反正早见晚见迟早是要见面的，倒不如早些处置了干净。
周妈妈得了准信，也不迟疑便匆匆的出去安排准备去了。那几个婆子可不是好缠的主儿，她原本并不想安排在苏灵玥所居住的院子里见面，但苏灵玥却觉得周妈妈有些太过小心了：“如今府里大半被烧了个干净，我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可被她们探究的，若真是依着妈妈的话随便在她们住的院子旁边见一见，没准儿人家还觉得咱们有事情藏着掖着呢。倒不如这一次畅快干脆的见了，也绝了她们多余的想头。”
其实那几个婆子说要见她，请安什么的，多半也只是借口，最大的目的，只怕还是为了试探。
因为崔妈妈的缺席不见，已经完全的打断了她们之前安排好的一切，不过仅仅只用了两天她们便从慌乱中找到了突破口，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轻敌了呢？
苏灵玥所不知道的是，她在费神考虑接下来该如何的时候，周妈妈也在因为见面的安排上，和钱妈妈她们起了激烈的争执。
“只去一个人？”钱妈妈盯着站在自己面前说出安排的周妈妈，暗暗的在袖中攥紧了帕子：“周妈妈，你没有开玩笑吧？这，真的是表小姐的意思？”
她们可是寿山伯夫人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吃过闭门羹？
何况拒绝她们的，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眼前这个老婆子搞的鬼！一定是！
想到这里，钱妈妈就有些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再开口，却被身后站着的宋妈妈扯住了衣袖：“周姐姐，我们是寿山伯夫人派来伺候姑娘的，如今这也到了几天了，承蒙姑娘体恤，已经让我们休息了这么些天了，如何咱们也不好再闲着，总得一起见了姑娘向她请安磕头才是。”
同样是提出反对，宋妈妈的话听起来就顺耳多了，也更加合情理。
不过周妈妈却半点没受影响，依旧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招牌微笑：“是的。姑娘说，诸位都是寿山伯夫人身边最为器重的老人儿，如今到了咱们府里自然是贵客，哪里能让你们辛苦操劳的？再则说句私下里的话，姑娘年幼本就身子弱，自我们夫人过世之后，因为伤心过度更是……”
“唉，姑娘如今可是经不起吵，几位也体谅体谅吧！反正这日子还长着，等以后姑娘身子养好些，再见也不迟嘛！”
用完午饭，苏灵玥习惯性的要小睡一会儿。
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如果放到她所熟悉的现世，只怕还偎在父母身边撒娇呢，哪像现在的她，已经成了实实在在的一家之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苏灵玥才更能体会身体健康的重要。
她可不想重蹈这身体前世的覆辙，小小年纪便……
所以如今哪怕烦心的事情再多，苏灵玥也是到点就休息，坚决不硬撑。
秋夕小心的挑帘子进门，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守着苏灵玥做针线的枫菊，又探头看了看床上还处在沉睡中的苏灵玥，才轻手轻脚的走到枫菊身边半蹲下身，贴在她的耳边道：“周妈妈回来了。”
“姑娘还睡着呢。”枫菊扭头看了一眼苏灵玥，才满不在乎的压着声音道：“让她们等着就是了，不过是请个安而已，难不成还要主子依着做奴婢的不成？”
“我已经和周妈妈说了，如今周妈妈正陪着那位宋妈妈在隔壁厢房喝茶呢。”秋夕点头，并没有觉得枫菊这番无理的话有什么不妥：“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不是说这次过来的四个婆子里，那位钱妈妈是最体面的吗，怎么来的却是宋妈妈呢?”
“她们想来探咱们的虚实，自然是要派个聪明能干的过来。”枫菊轻轻咬断线头，虽然嘴里说的是轻描淡写，但是心里却对苏灵玥越发的信服起来。
提出只见一个人，是苏灵玥的意思。
既然知道这些婆子们的目的是来试探，那么她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对这次过来的这些仆妇们来个试探呢？
为了得到准确的消息，她们一定会派出其中最能干的人过来。
而姑娘她果然也猜对了，过来见她的人，果然是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一脸笑容的宋妈妈。
“听莺儿说，刚刚周妈妈去告诉那几个婆子，姑娘今儿只见一个人时，那个钱婆子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枫菊似想起什么来一般凑在秋夕耳边道：“看起来这位钱妈妈，倒是个沉不住气的。”
“可周妈妈不是说，这位钱妈妈是寿山伯夫人面前的红人吗？”秋夕皱眉，这样的城府和脑子，是怎么成为红人的？
“脑子好不如生的好，听说这位钱妈妈，可是寿山伯夫人的陪房，自然是不同的。”枫菊将手里已经半成的帕子递给秋夕：“来帮我瞧瞧，这上头的花样绣得如何？”
“不用看啦，枫菊现在的绣艺就是拿出去开绣坊也管够了。”不等秋夕回答，苏灵玥已经半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朦胧的看着她们，看样子似乎已经醒过来一会儿了。
枫菊大窘，忙放下手里的帕子过来伺候苏灵玥起床：“姑娘就算是要打趣奴婢，也该先让奴婢伺候您穿衣才是。如今天寒地冻的，万一招了风寒可怎么好？”
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来者不善（四）
宋妈妈在京城的寿山伯府里，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人物。
寿山伯夫人当家，能为她器重并委以重任的亲信，大多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例如这次过来苏府领头的钱妈妈。
但是宋妈妈，苏灵玥是了解的。
她是寿山伯府内土生土长的家生子，而且进伯府后最开始伺候的，是现在寿山伯的嫡母马氏。
而老夫人马氏与现在的寿山伯夫人不对付，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所以一个这样出生的家仆，能够混到她现在的地位，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
在苏灵玥的记忆里，这位宋妈妈无论何时待人都是客气有礼的。温和的态度配上那一脸憨厚和蔼的笑容，如何看都是一位值得信赖和倚靠的忠仆。
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世，就是上了她这表象的当，信了她是那忠心忠厚之人，对她给予了百般的信任和倚靠，结果最后却被她毫不留情的算计出卖，成了她踩在脚底下往伯府更高地位攀爬的台阶。
“姑娘，宋妈妈来给您请安了。”
见苏灵玥坐着不吭声，而宋妈妈又跪在地上有一会儿了，周妈妈并不知道苏灵玥是在回忆过去，只以为是她故意给宋妈妈下马威，一开始便也开口说什么，直到又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宋妈妈脸色都有些变了，周妈妈觉得再这样把人晾着实在是不妥，不得不往前走了两步，贴在苏灵玥耳边小声提醒。
“啊，喔，宋妈妈好。”苏灵玥回神，却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完全没有昔日的老成稳重，只有一副孩童应有的天真稚气，透着几分怯懦小心。
“姑娘安好。”宋妈妈陪着笑，一边扶着前来搀她起身的枫菊的胳膊起身，一边已经细细的上下打量了苏灵玥好几遍。
因为还在孝期，所以苏灵玥的打扮很简单，更显得她身体单薄纤弱，眉眼间的怯意藏不住，说话间还时不时往周妈妈那边瞧。
宋妈妈陪着说了会子话，看这样子心里也大概有了底。
这位姑娘，并不是个刁滑生事儿的。
那么……
宋妈妈一边顺着苏灵玥的话题往下续，一边暗暗的又扫了?br />shubao2